Zwischen Immer und Nie(在永恒与虚无之间)第九章
他们或许幸福过一时半刻。半个白天,半个夜晚,他们合二为一。他们兴许完整了,成为了彼此,爱着彼此,同时被爱,又兴许成为了爱本身,因为爱对于现在的阿不思来说并不是他们共同做或者拥有的某个事物,而是他们合二为一时,共同成为的东西。而对他们来说,这感觉有点像决斗,有点像辩论——却又前所未有——快速、强烈、充溢着激情,他俩之间的能量无可否认、不知餍足,渴求着更多的唇舌、更多的胡乱摸索、更多战栗的肌肤、更多等待被灼热指纹烙印的肉体。对盖勒特来说,他必须摸遍每一处,每一条纹路、每一丝皱褶,在肉体上留下瘀痕,于肌肤上刻画伤疤,必须在他爱人柔韧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并让阿不思报之以同样的标记——让他成为他的——因为正是他们的身躯、这具肉体将他们的魂灵间隔。
阿不思费尽全力才能跟上他的节奏,如果说他曾经怀疑过盖勒特是否也和他一样渴求着对方的身体,那现在,这些疑虑已经被盖勒特拥抱他时的饥渴程度一扫而空了,他紧抓着他,好似想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里;他亲吻他,仿佛要将他拆吞入腹。他们像褪下皮肤一样脱下了衬衫,消除了那些把他们分隔开的微不足道的界限。阿不思一感觉到指尖下盖勒特的皮肤就战栗不已,但盖勒特的嘴唇吻上了他的脖子和胸口,还不等阿不思做好准备,盖勒特就跪在了他面前,摸索着那些该死的纽扣,一把扯下了他的裤子和内裤,把脸埋进了他的腹股沟。阿不思几乎咯咯地笑了起来,努力不让自己的双腿发软,抓着盖勒特的头支撑自己,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在黑暗中眨着眼睛,看着盖勒特用嘴环住他,让震颤沿着脊柱和大腿传遍他的全身,让他剧烈地颤抖着、喘息着,直到片刻之后的爆发。
他大口喘息、茫然失语,手指穿过盖勒特的发鬈,而盖勒特抬头看向他,嘴角挂着一抹挑逗的坏笑,牵着他的手带到嘴边。他吞咽了一下,抓着阿不思的手腕,将他也拽到地上。随后,他跪立起来,捧起阿不思的脸庞,将阿不思的浊液灌入他自己的口中。仍陷在疲惫与极乐中的阿不思柔若无骨,任由自己被喂饱,然后又在盖勒特的舌尖上尝到他自己的味道,就像在品尝盖勒特。
他们躺倒在召唤出来的毛毯上,盖勒特的裤子瞬间便消失了,与之同时消失的还有他们之间所有的隔阂。湿热的夏日夜晚里的体力消耗让他们的皮肤上都覆上了一层晶亮的汗液,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缠绕着彼此,散发着暖意,就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阿不思爬到了盖勒特的身上,嘴唇吻遍他的胸膛和小腹,一路向下,为他的味道和气息沉醉不已,所有那些闷哼和喘息都像是甜蜜的乐章让他重燃欲火,一边用唇舌识得他爱人的形状,一边感到自己的身下燥热难耐。一开始,盖勒特只是注视着他,作为他第一个品尝的人既虔诚又骄傲,但最后,他终于陷入那种光辉灿烂的满足感中,仰起头咧嘴笑着叹出呻吟。很快,他需要更多了,需要让自己沉入他的爱和他的爱人中,模糊他们身体的轮廓,于是他抓着阿不思,将他脸朝下推向毛毯。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阿不思几乎忘了如何呼吸,只是提起臀部,紧张得腹内翻腾。而盖勒特向他吐了口唾沫作为润滑,然后伏在他身上缓缓推入。
一秒内,阿不思感觉兴奋异常,他未曾设想的所在竟如此敏感。几秒内,他思索着‘在等什么呢?’——再然后,他被一阵天崩地裂般的疼痛扯回了现实。这比阿不思一生中经历过的所有痛都更加惊人——痛到让他在盖勒特刚进入时哭喊出声,泪水夺眶而出,他觉得自己绝不可能多承受一时半刻了。但盖勒特的双臂紧紧地箍住了他,沉身缠绕、拥抱住他,一手探向身下,将他握在手里。阿不思喘息扭动着。一时间,盖勒特只是抱着他保持静止,快感和痛觉的边界似是模糊了,这种感受像是渗入了他体内,让他不由得紧闭上眼。而当盖勒特开始移动的时候,他觉得像是有人将令人神魂颠倒的快感径直注射入他的脊髓,敞露的创口叫嚣着疼痛,而在那种蚀骨的快感和欢欣的痛感中,他颤抖着达到了高潮,哭喊出的声调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几秒后,当他敏感到无以复加,盖勒特的呻吟也愈发嘹亮、愈发频繁了,最终在射入他体内时发出得胜的闷哼。盖勒特瘫软下来,颤抖着收拢双臂,紧紧搂住阿不思的身躯,紧得阿不思觉得可能会落下淤青。随后,他撑起上半身,别过阿不思的脸庞,再次热烈地亲吻他。
到了这一步,阿不思发誓他已经感受过了盖勒特身上每一根粗糙的毛发,摸遍了皮肤下的每一缕肌肉,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让他的唇贴着盖勒特的,任由他的舌头被盖勒特粗鲁地掠夺。当盖勒特翻过身,他们平躺着,沉浸在极乐中,阿不思感到脸颊发麻,开始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泪流满面。盖勒特微笑着用混杂着好笑和着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将他拉入怀中,让他的头枕上自己的胸膛,也开始大笑起来。因为盖勒特从没有在事后同爱人躺在一处,也没有见过对方如此脆弱的状态。某种程度上,他突然意识到,在阿不思之前,他其实从没有过爱人——至少他从没爱过别人。
他们或许幸福过一时半刻,或许忘了一切,忘了所有的困难,忘了将会抛弃他们的全世界,只是简简单单地和彼此在一起、在彼此的怀里,深入、环绕着彼此,就像他们一直以来本应拥有的样子——无拘无束、悠然自得。
然后,当这一瞬间结束了,盖勒特开始可怜巴巴地哭泣起来,紧抓着阿不思,吐露出他所有那些可怕的秘密:他做过的事、恐惧的东西,还有其中最糟糕的部分——他的弱点与爱。因为他爱阿不思,他现在看清了,他爱他爱得那么深,他都不知道何以为继。阿不思再度意识到了他们一直以来究竟有多么悲伤、多么恐惧,震惊于盖勒特经受过的、正在经受的一切。慢慢地,他的身体已再次感到疲惫而虚弱,各种古怪的地方疼痛不已,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多么幼稚——他欢欣无畏、过分乐观的爱是多么无知。同时,他也是短视的,眼里只有自己的欲望和他们灵魂的边界,直到此刻才认识到:即使他们现在终于在一起了,事情也不一定就此幸福美满。他几乎要为盖勒特的哭泣,为他将自己拽下天堂、认清真相而恨他,但同时又为在他怀中哭泣的可怜爱人感到满溢的爱与同情,以及在这一切之上……还有一丝复仇的奇异快感。那个在楼梯上哭泣、喝着威士忌、受弟弟妹妹安慰的男孩像是另一个人了,但阿不思觉得他内心深处还没有完全原谅盖勒特令他心碎这件事,即使到此时此刻还没有完全修复。
但或许,这就是爱:真实、痛彻心扉的成人之爱。某种更高贵的东西——正因为受难而更加美丽。又或许,他们之间已经不再需要原谅了——因为盖勒特伤害阿不思只是因为世界伤害了他,而阿不思可能会反过来伤害盖勒特,或者再次被伤害,就此轮回,直到他们有朝一日学会容纳所有这些苦难和疼痛,至少不再将它释放出来为害人间。他也想过,或许,只要拥有足够的爱,他们就能攻克它——不一定可以愈合如初,但至少可以缝合伤口——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说不准,爱是否真的可以纠正所有过错。他告诉过盖勒特,他们在爱里会更强大,而非虚弱。但现在,他不再能确定了。
看起来,盖勒特的哀伤哭泣感染了阿不思,而阿不思慷慨地接纳了它,以某种为爱献身的姿态,他知道他的心里还有空间储存苦痛,但盖勒特已经被以他难以想象的方式伤透了。于是,他接过了那份痛苦,携带着它,即使这只能稍稍减轻盖勒特的重压。盖勒特似乎被注入了一股狂热的感情,泪水干涸后便开始亲吻阿不思,一次又一次,吻遍全身。阿不思再一次痴迷于盖勒特唇角的弧度,双手揪住他的发,即使他再也无法忘却滑过他爱人脸庞的泪水,或是他身后的疼痛——他们狂热之爱的证明。他可以了解一切、感受一切,全部的悲伤和全部的痛,满溢到令他的心脏几近崩裂,将他逼上绝望的峭壁,但当盖勒特翻身仰躺,让阿不思爬上他的身体,张开大腿伸手向下,引导阿不思进入他时,阿不思发觉自己依然能感到同等的满足和骄傲。而阿不思低头看着他的爱人在他身下舒展身体——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样子都更美丽,胜过世间万物——他贪婪地看着难耐的喘息从咬紧的牙关泄出,看着盖勒特将他拽向下方,让他们胸贴着胸、脸对着脸,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攀上高峰的那刻望入彼此眼中,才能感受到彼此,看到对方如何感受自己,明白他们此刻已然合二为一。
在那些时刻里,阿不思感受到爱;自这一晚之后的所有时间里,爱都如影随形:他让自己的手慵懒地抚过盖勒特肌肤的每一寸;盖勒特的手指梳过他的长发,让他希望这一刻永久延续;他们在黑暗中躺在彼此的臂弯里,陶醉地看着清晨的阳光在爱人被爱浸润的眼里印入色彩。阿不思想,或许这才是爱,他对爱的定义再次改变:并非完全高尚,也不只是共享的悲剧,而是一种途径,用来提醒他的爱人,废墟之上的世界仍然有光,一种明媚、灿烂、美丽的光芒——正如他们在彼此眼中望见的那种。他不能抹除他的悲伤,也无法抚平他的担忧,他都不知道从何着手。但他可以接纳盖勒特丢给他的一切,报之以简单的休憩和纯粹的良善,只要那一点点回应可以让他稍微感到不那么孤独。
他想,在某种程度上,这和家人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家人。
“那一章……我会删掉的。”
“嗯?”
“巫师和麻瓜的婚姻——我会删掉它,为了你,阿不思。让他们跟麻瓜结婚吧。我不在乎。我只需要你。”
阿不思笑了。现在他们终于在一起了,他一点都不在乎那一章。“嗯,好。那样我们能吸引到更广泛的受众。”盖勒特又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来吻他的嘴,他顿了顿,满足地叹了口气。盖勒特退开时,他咬着嘴唇露出坏笑。“毕竟,我们只想要我们的自由。”
“哦,你真是个阴险小人,不是吗?”盖勒特喃喃道,再次把他拉近,沿着他的脖子落下细密的亲吻,“人人都要享有自由,没错——只要它仍然能吸引大众就好。”
阿不思咽了口唾沫,垂下视线。“所以我们必须保守我们自己的秘密。”
盖勒特叹了口气,把头垂到阿不思的胸口,抚摸着那里浓密的毛发。“直到我们的力量足以改变这种状况的那一天。亲爱的,一步一步来。”
阿不思笑了,因这些温柔的言语而感到无比快乐,他抓起盖勒特的手,开始和他的拇指较劲。“只要他们不首先为此弹劾我们就好。”
盖勒特皱着眉头,用另一只手抓住了阿不思的手,描摹着他掌心的纹路。他沉默了片刻,思索着。“他们不敢的。我们在一起会比什么都强大。”
“我们已经比什么都强大了。”阿不思纠正道。
盖勒特又顿了顿,然后突然坐了起来。“我们必须永远在一起。我不能——我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阿不思笑了笑,被紧张的气氛弄糊涂了。“盖勒特,我是你的。你不用担心。”
“你愿意保证吗?和我永远结合在一起?”
“我想我们已经结合过三四次了。”他坏笑着答道,用膝盖蹭了蹭盖勒特赤裸的大腿。
盖勒特捶了他一下。“我是说某种更正式——更有约束力的东西。”他坐得更直了,把脸完全转向阿不思,握起阿不思的手举到他们面前。“阿不思,我愿意向你宣誓,我和我的爱情永远属于你。因为我们必须永远在一起,明白吗?我必须确定这一点。”
阿不思皱起眉头。“在我看来,我们已经绑定在一起了。还有什么可做的呢?”
“握手婚。”盖勒特立刻答道,“这是古老的魔法。血魔法。有了这个,我们将被绑定在一起。我们会成为家人。”
这句话带来的喜悦让阿不思的心脏狂跳不止,仿佛随时可能跃出嗓子眼。他也坐了起来,将盖勒特的双手拉到嘴边亲吻。“哦,我们就这么做吧,盖勒特。我爱你——我别无所求。”
阿不思没有想到他们可以选择这样一种仪式,没有想到这个仪式将是这一切的高潮,没有想到尽管他们两人已经以能够想象出的各种方式复合了,但这仍然只是暂时的,仍然只是一种感觉,一种转瞬即逝的行为。也许他原本会为穿回衣服而抱怨,但这是一种更伟大、更有力量的事物,它能把一些有形的事物带到这个世界上,以证明他们的联系,使他们的结合化为血肉,使他们的爱情成为永恒。世界不允许他们许下这种普通的、平常的誓言——但他们可以为自己创造它、争得它、夺取它。的确,每一次探讨都使他们的头脑紧密相连,爱情使他们的灵魂紧密相连,性爱使他们的身体紧密相连——然而仅仅知道自己拥有它或是在他们的余生中日复一日地体验它都是不够的。他们必须做出证明——必须做出承诺。他们必须立下誓言。
阿不思颤抖着举起魔杖,瞥了盖勒特一眼寻求确认,他看见爱人的表情凝重而专注。但阿不思丝毫没有严肃的感觉,他不得不压抑住喜悦的笑容和昂扬的心,以免自己头晕目眩。是他首先划破了自己的手掌——掌心一阵刺痛,溢出了深红色,他的脉搏在伤口里急促而炽热地跳动着。盖勒特也这样做了,出卖了他表面的镇定的只有他起伏的胸膛。他抬起他的手和他的视线,与阿不思的相接。当他们把手掌贴在一起时,伤口灼热而刺痛,阿不思微微喘息着闭上眼睛,感到盖勒特的触感灼烧着每一根神经和每一根血管。盖勒特更有力地抵上他的手心,随后让他们的手指交错在一起。作为回应,阿不思也握紧了他的手,感到盖勒特的血液渗入他的体内,将刺痛感传遍全身。盖勒特凝视着他,如饥似渴地欣赏着他的面容,直到他也闭上双眼。
没有魔杖,没有言语,他们的血液融合在一起,被束缚在一件小饰品中。阿不思呼出了一口他不自觉地屏着的气,让盖勒特再次把他搂进了怀里。他感到晕眩、陶醉、欣喜若狂,简直又要喜极而泣。盖勒特吻着他的脸,把血抹在他身上,他的爱意几乎再次变得疯狂。
“现在……让我们收拾行李吧。”
阿不思只是犹豫了片刻,但还是被盖勒特察觉到了,顷刻之间,他们的整个世界都仿佛碎裂了。阿不思起初感到有点奇怪,他怎么会在他们刚刚结合之后就感觉到他们之间有着这么深的隔阂。他以为他会永远感受到这种联系,感受到他们灵魂的一致,也许世界会停止运转,他们的身体、头脑和灵魂将真正融为一体,他们也许再也不需要说话、不再有分歧,甚至不需要再挪动分毫,因为这种古老的结合正是他们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但当阿不思欣喜若狂的时候,盖勒特却在哭泣;当阿不思只想停止说话的时候,盖勒特却在谈论章节和政治。而现在,盖勒特紧紧抓着他的手,甚至当阿不思痛得皱起眉头时,他也没有松手。
“阿不思,我很想陪你留在这里,但你不——我们不属于这里,我们有事情要做——”
“我知道。”阿不思连忙说,用没划伤的那只手替换了被盖勒特握住的那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确定,尽管他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确定过。但盖勒特既焦虑又怀疑,他又开始让阿不思感到害怕了。他知道有些地方不对劲,内心深处感到不安,但他无暇思考,无暇回溯至此的每一步是怎样顺理成章地引向了这个结果。盖勒特让他保证永不离开他,而现在他们要离开了。这一切都是在他们激情的余温中决定的,而阿不思这时也许愿意做任何事,只为把这种美妙的感觉延长片刻。他说服了盖勒特与他合而为一,而现在他们在鲜血和魔法中被永远结合在了一起,不可逆转,无从挣脱。
他后来意识到,盖勒特可能并不是有意这么做的。他只是无法改掉操纵别人的习惯。无论如何,盖勒特这样做只是出于恐惧,阿不思不能为此责怪他。他太了解盖勒特的心思了,对他的操纵者太感同身受了。而且,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盖勒特有这个能力。但阿不思原以为自己足够敏锐而不会被蒙蔽,足够聪明而不会被动摇,也许后来他又以为自己的品德足以净化它。就像他傲慢地涉猎黑暗的力量,以为自己强大到足以抵抗它们一样。就像他一直以权力的理想自娱,以为自己配得上它们的伟大一样。然而,假如他能回到过去,阿不思恐怕也不会改变他做过的任何事,因为虽然这份爱并不完美,并没有他曾经想象的那么高尚,但他仍然爱着盖勒特,他想要和他一起走。他想离开,从一开始就想离开。盖勒特从来不需要操纵他,倘若他知道这一点,或许这一切就会有不同的结局。阿不思最终总会走的,这只是因为他想走。
正如盖勒特做出了选择一样,他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想说的其实是,我需要和我的家人道别。但现在盖勒特就是他的家人。他不能犹豫,不能表现出怀疑,以免盖勒特把他的不情愿误认为是爱的缺乏,因而对他们的关系完全失去信心。
“我们走吧。”他说。片刻之后,世界就会轰然倒塌。